2008年12月25日下午四点至五点半,应中央音乐学院图书馆的邀请,诗人肖开愚先生在图书馆三层电子阅览室做了一场《当代诗歌的动力来源》的学术讲座。
肖开愚(萧开愚),1960年生于四川省中江县,先后在上海和柏林长期生活,现居北京,任河南大学中文系教授。八十年代开始写诗,出版过《动物园的狂喜》、《肖开愚的诗》、《此时此地》和《Im Regen geschrieben》等诗文集。
开场时,图书馆馆长贾国平教授简单介绍了他和肖开愚先生在瑞士共同演出的经历后特别指出,有时候音乐和诗歌都面临着相同的困境,肖开愚先生创作诗歌的经验和体会,一定可以为我们学音乐的同学们的创作提供一些启发,打开些思路。
肖先生一上来就为我们大家念了他自己创作的三首诗,《呵雾》、《北站》、《琴台》、并且第一首还是用他的家乡话朗读的,现场马上就进入了一种诗的意境之中。肖先生说,五四时期的文学革命使现代文学和古典文学开始有了不同的面貌和根基,文学革命的目的是重建人和世界之间的关系,五四以前,文学的“核心”是稳定的,不管诗人愿不愿意他们都是起端正人伦的作用,五四以后,诗歌在语言,表现内容,诗词格律,形式上有了本质的变化,也彻底改变了端正人伦的功能。五六十年代,我们人类自身对两次世界大战以及不同政治集团之间的对抗开始了检讨,出现了反战思想 ,开始重新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许多人改变了价值观,这时候,现代诗歌开始向当代诗歌转型。
说起当代诗歌的动力来源,肖先生认为每个时期都差不多,但会因为目标而有所不同。我们在听、看艺术作品的时候,比较容易被有吸引力、能量大的作品所吸引,但这些能量、动力从哪里来?
肖先生认为主要来自三个方面,第一是我们的本能,本能当中有能量,按着佛洛依德的理论就是性本能,我们有表现的欲望,有成功的欲望,有联系的欲望;当然,人身上的本能变成推动文字的力量还要靠修辞来转换;第二是我们对压力的反映,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要承受各种各样的压力,要经历困难和坎坷,同时,我们人又是有社会责任感的,有时对文学情况不满意等等,对这些压力的反映也是诗歌的动力来源的重要方面;第三来自语言自身的动力,语感本身有自然流露的自带的动力,但语感不一定停留在生理感觉层面,诗歌要求语言、文字有触感,语言自身有一种自我完善的力量,有时候会抗拒作者,两种力量之间会有冲突,造成意外,语言在结构上的趋势,有自我完成的力量,对我们来讲重要的是创造力和判断力永远要同时出现。
肖先生最后强调对以上三个方面的自觉都要通过修辞来转换给阅读的表面,关于修辞的具体内容那是个大话题,已不属于本次讲座的内容之中,就不做具体介绍了,(图书馆专门把《呵雾》《北站》《琴台》复印了发给每位同学一份)最后应同学的要求肖先生又把开场时的三首诗朗诵了一遍,讲座愉快结束。
结束时,贾国平教授在简短的总结中强调,我们作曲专业的有些学生存在着过分重视感性实践轻视相关美学理论的倾向,而有些纯搞理论的同学又不重视音乐实践或根本就没有实践能力,我们怎样很好的互相融合共同进步,这是我们应该认真思考的。
肖开愚诗作——
呵雾(外二首)
山头呢?房屋呢?人呢?
请不要再哈气
请不要催眠今天
请不要驱赶,不要
请不要张嘴
请不要相信空气的浮力
辜负了头一次善意的渴望
辜负了伸出去的手
辜负了灿烂的面孔
辜负了迷人的腰
辜负了保密太久的晨光
辜负了静静焚烧的道德
我潮湿的身体已经到达中午
我低热的心思已经到达中年
我看着雾散尽微弱的阳光
我穿行于塑像的丛林
我打开铅字几乎逃光的书
我劝慰小小的梦想
琴台
薄冰抱夜我走向你
我手握无限死街和死巷
成了长廊,我丢失了的我
含芳回来,上海像伤害般多羞
我走向你何止鸟投林
我是你在盼的那个人
北 站
我感到我是一群人。
在老北站的天桥上,我身体里
有人开始争吵和议论,七嘴八舌。
我抽着烟,打量着火车站的废墟,
我想叫喊,嗓子里火辣辣的。
我感到我是一群人。
走在废弃的铁道上,踢着铁轨的卷锈,
哦,身体里拥挤不堪,好像有人上车,
有人下车,一辆火车迎面开来,
另一辆从我的身体里呼啸而出。
我感到我是一群人。
我走进一个空旷的房间,翻过一排栏杆,
在昔日的剪票口,突然,我的身体里
空荡荡的。哦,这个候车厅里没有旅客了,
站着和坐着的都是模糊的影子。
我感到我是一群人。
在附近的弄堂里,在烟摊上,在公用电话旁,
他们像汗珠一样出来。他们蹲着,跳着,
堵在我的前面。他们戴着手表,穿着花格衬衣,
提着沉甸甸的箱子像是拿着气球。
我感到我是一群人。
在面店吃面的时候他们就在我的面前
围桌而坐。他们尖脸和方脸,哈哈大笑,
他们有一点儿会计的
假正经。但是我饿极了。他们哼着旧电影的插曲,
跨入我的碗里。
我感到我是一群人。
但是他们聚成了一堆恐惧。我上公交车,
车就摇晃。进一个酒吧,里面停电。我只好步行
去虹口,外滩,广场,绕道回家。
我感到我的脚里有另外一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