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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音乐讨论会之二资料整理

日期:2007-07-09浏览量:

时间:2007年6月30日,19∶30。

地点:图书馆一层乐谱库

人物:作曲家:陈怡、周龙、黄安伦、贾国平、李露、黄秘书长、某双簧管演奏员、某老年钢琴联谊会会员、某本院钢琴老师、众多同学。

主持人:柯扬


贾国平:

到会的嘉宾有,作曲家黄安伦,交响乐基金会的黄秘书长,著名的指挥大师李德伦的千金,美国密苏立大学的周龙教授、陈怡教授,本院的杨勇教授……这是我们第二次关于现代音乐的讨论,同样的桌子椅子,不一样的地方。我们继续我们的话题。

柯扬:

上次讲座大家反应挺好,本次讨论的主要议题是:我们为什么需要现代音乐,我们需要怎样的现代音乐,什么样的音乐是好的音乐,作曲家的个性与人类的共性。请各位老师根据自己的经验谈谈想法,同学们也可以随时提出问题。

贾国平:

这个问题是怎么来的?

柯扬:

是我们几个同学商量的,也征求了贾老师的意见。

贾国平:

问题好像没有和我商量(大家笑),这是他们自己提出的,有一句德国谚语:“没有愚蠢的问题”,任何问题都可以,我想任何学生都可以公开提问。

陈怡:

我参加了帕拉天奴比赛,我发现大陆的创作近十年有普遍的提高,从观念的开放,到技术,到文化底蕴的广泛性,还有谱面制作,都是今非昔比。而且演奏程度这么高,可以说形成了一种气候。32部作品被一气呵成的演奏,国际比赛也不会有这么大数量的作品被放在一个音乐会上同时演奏,我以为这是一种气候和环境,对新音乐的创作形成了一种推动。我从头到尾参加了选拔。刚才问到现代音乐的发展,我以为现在多种风格并存,很难说在一次比赛中,哪一种风格能占上风,现在已经不是一色不变或偏向某一种风格,很难说哪一种风格是普遍流行,也很难说哪一种风格成为过去。不过每个人自己的创作个性应该是第一位的,个人最自然的语言最重要。如果个人风格能是经过一定的文化积淀而外化出来的成果,可能会为不同民族所共享。我是以这样的想法创作的,从来没有想过我要怎么做,只是用自己的语言去做,在许多作曲家的想法上或许有同感。至于多种流派,我们可以讨论也可以介绍外面的情况,我也不能界定哪一种流派就是最流行的,或者应该成为主导,或者说是未来的走向,我想现在说不定,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因为客观世界的发展不是以某个人或某个流派的主观愿望为转移,我想大多数艺术家都不会跟着潮流来创作,大多数还是凭着良心对社会进行反应,创作也是个人思想的外化。如果你要我谈论各种比赛的取向,我可以作详细的介绍。我更熟悉美国的各种比赛和某些欧洲的比赛,对其他地方的作曲比赛并不熟悉。我想先说到这。

柯扬:

陈老师主要说了两点,第一点是,我们现代音乐的发展势头很好,从帕拉天奴比赛看出的。第二点是,现在是一个多元社会,没有哪一种风格是唯一的,一位作曲家应该真诚地对社会做出反应,而不要刻意地去追求什么东西。其他老师有什么看法。

陈怡:

在波士顿同台演出了我和杨勇的作品,三四年前,马友友也来了,在观众里。他们的演奏家有的是哈佛大学的数学教授,钢琴水平绝对棒。他们很注重我们民族性的表现。杨勇的《二胡和乐队》,我的管弦乐和独奏作品,谭盾的《琵琶与乐队》。杨勇的管弦乐写得很精彩,很多各层次与独奏形成对比,我到现在还记得,有东方红?

杨勇:

记性不错嘛,我都忘了。(大家笑)陈怡的话让我想起,曾经见过一些业余的表演,专业水平很高。好像在各个城市里都流行着一种gay men chorus(同性恋男声合唱团),绝对专业水平,他们唱海顿莫扎特很好,唱现代音乐也很好。这些业余的音乐家,不管他们的性爱好怎样,但他们的演奏质量很高。或者是十二音的,或是很庞大的,他们都是凭自己的感觉去做的。第一个问题,为什么需要现代音乐。我觉得我们需要现代音乐,就好像我们喜欢春天和夏天一样,不管需不需要,它们就在那里,热就要热,挨冻就要挨冻,难受也必须忍受,世界就是这样,噪音太大,就把耳朵堵一样。这个世界需要各种各样的风格。有一位作曲家叫舒勒,他说,一位作曲家想让人恨自己都不容易,因为,要人恨你,必须先让人知道啊,可是人们还是不知道他,我们都是小世界中的成员,我们有自己的表达方式,如果这种表达方式成功,就是个人风格,反之,就是大海中的一滴水。我总是和学生说,寻求个人风格非常重要。可是,我总听见年轻学生问,老师,我有没有自己的风格。我觉得,坚持下去肯定会有的。我觉得陈怡说的很好。作曲家都在凭良心做事,我觉得很重要的是,不同的风格流派同时存在,每一位艺术家成名与否,都对时代有影响。贝多芬之所以那么有名,可能在他那个时代许多作曲家都在努力,如果没有那些艺术家,可能也没有贝多芬。凭良心最重要,这是艺术家最需要的。

周龙:

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需要现代音乐。你这个现代音乐的概念怎么界定?作为一位作曲家,肯定是些现代音乐的。在美国,人们会问你,你是什么类型的作曲家?我说写现代音乐的,人们会说,哦,是摇滚的作曲家。那到底是古典的,还是当代的?我们为什么需要现代音乐,我觉得现代音乐是半个世纪以来产生的形式。古典音乐是否包括电影音乐?我觉得现代音乐是一种精神食粮。有需求,有顾客,就有人做。当然,你要升华一点,说是艺术家,要给出一种商品。我不是美学家,音乐学家,很难说。但必须去定义。至于需要什么样的现代音乐?就更难说了。音乐中当然有好的音乐,也有劣质的音乐。至于什么样的音乐是好的?作曲家一般都认为自己的作品是好的。关于作曲家的个性和人类的共性也是很难定义的问题。有时候,作曲家的个性和人群是不吻合的。有些大师写出来的东西是不被大众欢迎的。

柯扬:

比如一位作曲家在遵循自己的风格,这里肯定有他的个性,但为什么一些作品能流传下来,或超越历史文化,这里是不是有人类共性存在。如果没有共性,作品如何可以流传下来。比如,人类对真善美的追求,这些比较深层的东西。它们不是表皮,不是风格。会不会在个人的风格追求和人类的深层共性之间有一个结合点,这可能是一个作曲家要求追寻的东西。

周龙:

这个倒是有。我觉得打动人必须首先打动自己,因为作曲家一般都不傻。一般的作曲家都会审视自己,在专业上的确有很多共性,但不是单纯的动听。

杨勇:

也可能现在的社会结构与以前不一样了。不是贵族给钱委约。现在已经没有贵族了,而是有钱的企业家。他们的眼光是全球经济垄断,作曲家生存的条件就不是贵族、宫廷。作曲家在学校生存,他们的钱来自教学。以研究为主,这或许也是现代音乐比较抽象的原因之一。当然,我们社会中也有一些成名作曲家,但非常少。

陈怡:

美国在近二十年正在改变这种现象。很多作曲家不当教授,博士到纽约作曲。无数的比赛为作曲家、演奏家提供机会,为各种风格打开大门。与七十年代不同。我们在学校工作,但我们鼓励学生不要遵循一种风格,要开放,要发觉自己的个性,掌握各种流派的技术。我以为这是一个很开放的时代,在美国已经打破了最权威作曲比赛的单一性。以前有的比赛锁定某种风格,至少这十年来都不是。中国应该也会这样。虽然我们国家很少有基金会赞助,而且我们的国家民间机构的鼓励不够。我们的钱不是多了,而是不够,因为我们的人比美国多。还有那些不是给著名人士参赛的比赛应该越来越多。欧洲则往回走了一点,因为政府缩减腰包,不给太多赞助,这是根据社会历史需要决定的。因为他们可能翻烂得太多了,群众也确实不需要这么多,有这种可能性。但中国确实应该更广泛地展开这种可能性。

黄安伦:

我也出去很久了,离开学校这么长时间,可以说是在一个自我批判自我批评的过程走过来的。我也是从中华文化的地方到了一个彻底现代派、先锋派的环境里。一切的价值观都要划上一个问号,所以着着实实迷惑了一阵。但是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把我自己给提醒了。什么事呢?那时还是在多伦多大学音乐系,我有一个从英国来的同学也是学作曲的。我问他:“世界上这么多可以赚钱的职业和学科,你比如学法律,学医,哪怕会计,也比作曲赚的钱多。你干吗把整个生命搭在学作曲上呢?”他说:“我每天和美好的艺术、美好的音乐打交道,在美里探索。这哪里是能用钱来换的?我为我们音乐学院每一个学生骄傲。”这句话一下把我给打醒了,咱们为什么要学音乐,我和我的朋友也讨论过这个问题。究竟音乐有怎样的魔力一下把你的心夺去,把这一辈子搭给它?可能是特别有个性,或者是民族特性把你打动了。我当时在广州,我妈拿照片,告诉我,这是你爸爸,有一天,这个人回来了,胡子很长,还扎我。他带来了许多音乐,你知道,三岁小孩听音乐是没有偏见的。当时,他从美国带来了黑胶唱片和唱机,他放了一个作品,巴哈的布兰登堡协奏曲,我当时不知道,但是,当时就把我的心夺去了,直到今天一听,我还特别感动。音乐有一种神秘性,不就是一个大三和弦嘛?怎么就把你的心夺取了。以至于我在三化的时候,不好好练琴,凌远老师十分生气。我觉得中国人的音乐也可以那么棒,所以我要寻找它,我们中国人的音乐,就两个音,就把一个德国小孩的心夺取了,我就要寻找这个。你刚才提出一个问题对我挺刺激的,搞作曲的是自然流露还是刻意营造,这个问题很刺激我。你要真正建构起一个作品,就不得不刻意营造。自从我父亲给我放了巴哈,从此我就可以地学习,有了一个志向,就是把中国音乐推到这个高度。但这里经历了许多曲折,我出去后,看到的东西太多了。我想到两个命题,经过多年的思考,我觉得我以前想的太简单了,但我现在非常清楚我想做什么。我以前想,中国是一个伟大的民族,老师们经常说:“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但我质疑这种提法,我想加一个字,“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吗?”,确实,中国五千年的文化确实是人类文化的瑰宝,但是这并不是夺去人心的最重要的因素,我觉得咱们中国音乐真要达到巴哈、贝多芬这么伟大的程度的话,你就要追求比中华文化的特性更高的东西。由此我想到第二个命题,我是一个中国人,我是一个很有良心、很善良地中国人。但我发现艺术家的任务不是表现自己。有人说美就在你心里,你要去发掘它,由此就有自己的风格,但是中国有那么多人,全球有75多亿人,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美,那么就有75多亿种美的标准,就没有了美的标准。有没有一个客观的美的标准呢?这恰恰是我所思考的。我想,美是需要去追求的 。在宇宙间有一个客观的美的标准,你要去追求。我忽然间明白一点,我要老老实实的把自己谦卑下来,就好像一个杯子,如果里面装满了石头和沙子,那么水就无法倒进去。我应该把我内心的沙子全都倒空,这样才能倒进去水。我出去这20多年看到的都是自我表达、自我表现。就好像一个豪华的奔驰车里装的全都是牛粪,这就是手段和内涵极不协调的结合。那还不如就推个独轮车,上头坐一个胖娃娃,那该多可爱啊!所以说可以学习和掌握民族的风格,但是我们应该跳开这个,重回巴哈、贝多芬他们对真理的追求。这几年回来感触也特别大,我感觉到中国正在崛起,西方文化正在衰弱。毕加索的一幅画,卖到上亿,毕加索说,我只是开了个玩笑,人们就卖得这么高。所以我觉得,到底是毕加索是疯子,还是我们这个时代疯了?今天传统的价值观、音乐的价值观全都倒了个。特别是搞作曲的,你要写三和弦,谈民族性,人家会说你太落伍了。今年底,纽约交响乐团的总监,他说,古典音乐界中,各乐团都在为生存努力,吸引观众。可是,很多人把传统的价值扭曲了,马泽尔说,再过二十年,只用中国人会演奏贝多芬了。我们现在总是把传统打个稀烂。我想,我还是回到贝多芬的肩膀上。所以,我们要在豪华的大轿车上装上什么,呈现给听众,这才是最重要的。

柯扬:

谢谢黄老师,我觉得黄老师的发言,有一种很深的情感和追求,有点像一个基督教徒的感情,你所追求的真理,就好像基督教徒的上帝,虽然,并不是每个人都相信上帝存在,但是,如果你真诚地追求她,她就存在于你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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